前途未卜的将来,她现在的境况比母亲当年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她会重蹈母亲的覆辙吗?
“小娘子,”阿周隔着窗户唤了声,“杜夫人打发人给小娘子送了东西过来。”
门帘子动处,阿周捧着个匣子走了进来,脸上有些紧张:“是杜夫人身边的刘嫂子亲身送来的,指明了给小娘子。”
匣子沉甸甸地接在手里,会是什么呢?心里那点慌乱一丝丝晕染开来,苏樱定定神,打开盒盖。
深色丝绒上放着一整套金镶鸽血红宝石的头面,从衔珠正凤钗到耳铛、手镯、臂钏、璎珞一应俱全,镶金工艺精致细腻,红宝石又大又色泽匀净,一看便知道价值不菲。
“阿弥陀佛,杜夫人这是认下你这个儿媳妇,给你添妆呢,”刘夫人欢天喜地,“这下我可放心了!”
苏樱高高悬起的心落在了实地。成婚第二天新妇照例要给婆婆奉茶,婆婆若是认可,就会吃了茶赐下首饰给新妇添妆,杜若仪如今送来这套首饰,也就意味着认下了她这个儿媳妇。
必是裴羁,他说服了杜若仪,接纳了她。
那些慌乱与不确定陡然之间消失了大半,铜镜里映出一张明媚的脸,苏樱捧着匣子,微微一笑。她都在瞎担心什么?她不是母亲,裴羁也不是别人,他们会相知相伴,走好这一生。
成婚前一天按着规矩不能见面,所以今天裴羁不会过来。苏樱抬眼望向窗外,可她现在,真的很想他。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曲江池畔。
裴羁乘船登上沙州,细细观察。
这沙州大约有二进宅院那么大,遍地春草野花中间长着几棵高树,又有几丛矮矮的灌木,因为四面环水的缘故沙洲上并没有什么野兽,鸟雀虽多但也没有猛禽,正是一处抚育幼崽的绝佳栖息地,他有预感,大雁一家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的巢穴。
“隐蔽,等待日落。”裴羁低声吩咐。
侍卫们四散着在草木间隐住身形,日色一点点西斜,归鸟鸣叫着归巢,远处水面上突然现出几个灰点,裴羁抬眼,看见两只大雁带着雁雏,正飞快地向沙洲游来。
夕阳最后一丝余晖在水面上拖出一家三口波光粼粼的影子,裴羁蓦地想起苏樱,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将来他和她,还有他们的孩子,应当也是如此亲密吧。
胜业坊崔府。
暮色四合,灯火一盏盏点亮,苏樱在二层楼台之上俯瞰崔府,又眺望远方的裴家。
明天她就要离开这里去到裴家,成为裴羁的妻子。她会有自己的家,有夫婿,将来还会有子女,这一切,会是什么感觉?
苏樱想象不太出,淡淡的迷茫畏惧之外,又有一丝期待。因为那个人,是裴羁呀。她于帘外窥见,强大包容的兄长,她于挣扎中恨过,想杀过,又在宿命般的纠葛中再次相遇,最终相知的人。兜兜转转,一切似乎回到了最初,一切又跟最初不一样了。
也许所有的漂泊都已经结束,她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她的家,该当是这世上最温暖,最让人安心的地方。
楼下有脚步声和说话声,苏樱低眼,看见灯火中匆匆走来的窦约。心中陡然一喜,是不是窦晏平回来了?飞快地跑下楼来:“你家郎君回来了?”
楼梯遮住视线,半晌才听见窦约的回答:“郎君军务缠身,不能返来,命我为娘子添妆。”
脚步停住,苏樱在失落中看见窦约向她深深一揖:“郎君祝娘子所想皆能如愿,一生平安喜乐。”
天已经完全黑了,廊下灯火摇摇,照着窦晏平为她添妆的箱笼, 苏樱湿着眼梢,心底残留的不安一点点散去。
她会如他所言,平安喜乐。这么多年她都走过来了,今后的路,她也能好好走下去。
曲江池,白沙洲。
黑夜中突然亮起火光,巢中的大雁惊起着正要飞起,一张大网从天而降,将一家三口尽数罩住。雏鸟惊恐地拍着翅膀冲撞,又被缝隙里塞进来几条小鱼吸引了注意,慢慢安静下来,裴羁自芦苇丛中起身,拂了拂身上清寒的露水,低声吩咐:“取笼子来,蒙上黑布。”
蒙上黑布挡住光模仿黑夜,大雁才能安静下来,不至于损伤自己。
众人有条不紊地行动着,裴羁点燃一块药香,在身上细细熏过。
这一个多时辰伏在草地里一动不动等待时机,不知沾惹了多少虫蚁,后颈里一直发痒,这节骨眼儿上千万不能出错。
小船破开水面,火把拖出摇荡的光影,裴羁提着雁笼站在船头,望向头顶璀璨的星空。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①
春寒料峭着拂过脸颊,心头却是一片火热。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诸事都已齐备,他们的大婚之日,马上就要到了。
二月初七。
苏樱一大早便起来梳妆打扮,满院子欢声笑语,都是及早赶来祝贺的近支亲友,苏家的亲眷早几天也从锦城赶来,此时几位堂叔在外院陪着宾客,几位堂婶围在房中帮忙,那儿女双全充当全福人的四堂婶一边给她梳头,一边赞叹着铺满一整间屋的嫁妆:“侄女儿这婚事办得太体面了,慢说在锦城,就算在长安城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