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飞快, 眨眼之间,已经是腊月二十九。
朝食过后苏樱正陪着舅母刘夫人说话,忽地听见崔琚问道:“明日家中祭祖, 你母亲那里,你准备怎么办?”
除夕祭祀亡故亲人乃是旧例, 但崔瑾是出嫁女,便是祭祀也该在夫家, 崔家并没有她的位置。苏樱起身回话:“我打算今天去灞桥祭祀母亲。”
她虽带着崔瑾的灵位, 但崔家规矩大,强要在家中祭祀终归不妥,母亲既然选择埋骨灞桥, 那么去那里祭祀,想来母亲也是愿意的吧。
“也好。”崔琚松一口气,他也有点担心苏樱强要在崔家祭祀, 不好拒绝,又不合规矩, “待会儿让你表哥陪你一道去。”
崔思谦正坐在边上吃茶,闻声抬头, 看见苏樱盈盈目光向他一望, 含笑说道:“不劳烦表哥了, 我自己去就好。”
崔思谦转开目光,心里明白大约是裴羁要陪她一起去。她在崔家这十来天里裴羁没有一天不来,但明天除夕后天元旦,习俗都是阖家团圆不见外客的日子,裴羁连着两天不能过来与她见面, 那么今天陪她一起去灞桥也在情理之中。
耳边听见崔琚说道:“也好, 你路上小心些。”
苏樱点头应下, 从半开的窗户里看见报事的小僮快步往近前走来,心里不觉便轻快起来,果然很快听见那小僮朗声禀报:“阿郎,裴郎君来了。”
院门处衣衫一晃,显出裴羁萧萧肃肃的身形,漆黑凤目似有感应一般望了过来,苏樱心中一阵甜意,笑意不自觉地,浮上两靥。
软帘动处,裴羁迈步进门,请安之后又禀明了同去灞桥祭祀之意,苏樱安静地看着,他言语恭敬,向崔琚执子侄之礼,两年前他送她回崔家时,到了门前都不肯进门,倨傲轻视之情溢于言表,如今却对崔琚如此恭敬,他是真的,全都改了。
车马出门,望着城东灞桥方向行去,裴羁跟在车边,隔着窗子向苏樱说话:“念念,新房今天就能收拾好。”
临近年关,做工的匠人也都要回家过年,正月里又不能动土干活,是以这些天他督促着紧赶慢赶,终于赶在除夕前把他们的婚房收拾妥当。“放着晾晾味儿,二月正好用。”
苏樱嗤的一笑。这些天见面,他没有一次不说婚房的,期盼之情溢于言表,从前怎么看出来他是个急性子?“好,有劳你。”
有劳么?的确是,昨夜为着更换地板直忙到三更还不曾睡,诸般用心,都是为了她到时候住着舒心。裴羁听出她话里的揶揄之意,但这揶揄也让他觉得亲近,欢喜:“厅里是砖石地面,卧房和书房我想着冬天里冷,所以换成了地板,书房原来的窗户加大了,高处又加了一扇小窗,到时候你画画也能亮堂些。”
车子不紧不慢走着,他语声舒缓,与车声一道汇成悠扬安稳的调子,苏樱倚着窗子含笑听着,望见远处春明门漫长幽深的城门道,门外白水横桥,绿杨拂堤,是她对长安永远难忘的第一眼。
两刻钟后,灞桥。
堤岸下一大块平整的白石,正是两年前抛洒崔瑾骨灰的地方,苏樱挽着裴羁的手慢慢走下来,看见背阴处大片大片未曾化尽的积雪,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又在向阳处晕开,漏出极小一片流动的水面,母亲的骨灰随着这万古长流的灞河水,去了哪里?
似有无数言语,纷纷乱乱只在脑中,待要细想,又全不知在想什么。这些天里她旁敲侧击,几次向崔琚询问当年的情况,但崔琚彼时在洛阳禁军中,对母亲和窦玄的事一无所知,这段往事,大约只有当事之人才清楚其中原委了吧。
“要开始吗?”耳边听见裴羁低柔的语声。
苏樱抬眼,他黑沉沉的眸子看着她,关切中带着担忧。心头轻快几分,擦干净白石后取出灵位放在正中,裴羁摆好一摞纸钱,点了火折子递过来,苏樱接过,点燃纸钱。
火光忽一下跃起,细风吹着,纸灰如同黑色蝴蝶,飘摇着落在雪上,冰上,也有几片落在流水之上,浮浮沉沉,极缓慢地漂向远处,冰层厚处一群孩童正在嬉戏滑冰,故去与新生,仿佛总会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纠缠在一起,像这脉脉流水,虽然隐在冰层底下,却总还是在流动,永无止息。
也许这就是母亲选择将骨灰抛洒在灞河的缘故吧。苏樱看着,想着,待最后一星火光熄灭,起身:“哥哥,我们走吧。”
“好。”裴羁低头看她,她目光沉静,没有不甘,没有忧郁,悬着的心放下来,扶着她慢慢往堤岸上走,忽地道,“明天想不想见我?”
苏樱抬眼,他乌沉沉的目光紧紧看着她,似是怕她拒绝,带着点紧张。苏樱忍不住笑起来:“你又打什么主意?”
明天除夕,规矩却是不会客的,他准备怎么见面?
裴羁看见她如花笑靥,心里一下子轻快起来,她是情愿的,他看得出来:“宫里有守岁宴,你若是愿意,我有请柬。”
“这个么,”苏樱眨眨眼,没有直接答应,拖长了腔调,“我再想想吧,怪冷的,宫里规矩又多,去了只怕吃不好喝不好的,不如在家舒服。”
“念念,”裴羁停住步子,知道她是逗他,却又怕她真的不去,柔声哄着,“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宴席时我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