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骨以一个随意的姿势窝在棺椁里,枯骨之上毫无遮掩!
头骨上是凌乱的发,棺尾团了一堆衣物,依稀可分辨得出材质上乘,应是寿衣寿鞋那些。
卫清晏眸中怒火腾起,以极快的速度扯下身上披风,盖在了阿布身上,她一口银牙死死咬着,才忍着没将卫小夫人当场碎骨。
卫小夫人……她竟敢……竟敢让阿布赤身下葬!
尽管她早有心理准备,卫小夫人去黄沙岭,是为确认她女子之身的秘密有没有暴露,而不是给她敛尸的,何况还是卫小夫人不认识的阿布。
且,时煜说过,卫小夫人呆的时间不过一刻钟。
她想过卫小夫人自持身份高贵,不会给阿布整理仪容。
但,她如何都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场景。
卫清晏杀心肆意,神情反而平静了下来,又缓缓退离棺椁。
杜学义心里亦是狂怒烧灼,但还记得替卫清晏遮掩,“多谢妹妹帮我给将军遮衣。”
话里的意思,刚刚卫清晏那番举动是受他所托。
杜学义是护国将军的左右手,他对护国将军的情意大家都知道,看他赤红的双眸和冲冠的竖发,还有紧紧攥着的双拳。
无人质疑他为何没有第一时间上前,而是让妹妹给护国将军盖上披风。
因为他现在的样子,瞧着就是一动,就要原地炸毛,只不过顾及场合死死忍着。
“卫夫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冯若宝最先质问,他眉目阴沉,脸色极为难看,“护国将军为国牺牲,为何死后要经受这般折辱?
还请卫夫人给咱家,也给这天下被护国军庇佑的百姓一个解释,咱家也好转告陛下。”
心里已经给卫小夫人判了死刑,竟敢这般对待皇子,只怕陛下不会让她好死。
卫小夫人似被棺中一幕惊到了般,连连后退,随后泪如雨下,“当初容王将我儿带去北陵,半年后方归,那时候尸身腐败不堪,已不好开棺……我……我没想到会是这样……”
她肩膀抖动,声音沙哑,哭得很是伤心,话却提醒了大家,当年是容王找到护国将军尸身,并带在身边半年。
今日围观的人多,寻常百姓虽站不到前面看清棺内情况,但从前头众人的窃窃私语中,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皆是愤怒异常。
人群中,不知是谁起的头,“白发人送黑发人本就是痛如剜心,若再见到儿子腐烂的样子,那还有命活,卫夫人不开棺也是可以理解的。
倒是容王既然带走了护国将军的尸身,又为何不好生安置,要这样欺辱我们大魏的英雄?
让一个本就悲痛欲绝的母亲,再添痛苦,这简直是往卫夫人心里戳刀子。”
卫小夫人听了这话,好似承受不住,瘫软在身后婆子的怀里,呜呜哭着,声音极为隐忍压抑。
一副伤心极致的模样。
有人跟着一起抹泪,有人则愤恨道,“都说容王和护国将军兄弟情深,容王为了给护国将军报仇,还发兵北陵为将军报仇。
卫小夫人大概也没想到,所谓好兄弟竟然连件像样的衣裳为其蔽体都不曾,就这样将人钉在棺内。”
“若真感情深厚,怎会做出这种事,只怕一切都是传得好听,图个名声罢了。”
“对啊,要不今日容王怎么都没到场,他的身体可是好了的,莫不是心虚不敢来吧?”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卫婉仪看向卫小夫人,眼里交杂着怒意和失望,“母亲,为何是这样,您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那日,母亲只告诉她没给兄长入殓,没说她竟是这样赤条条将人丢在棺内。
死者为大,母亲实在歹毒了。
她竟还想推到容王头上。
卫婉仪手指紧紧绞着帕子,身形微微颤抖。
卫小夫人哭声微滞。
这些日子,她很担心容王会揭发她,但紧接着,又抱着一丝侥幸,当年容王什么都没说,任由百官弹劾。
今日兴许也不会说。
她来的时候便留意到,今日容王没有来,侥幸更多了些。
回了冯若宝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后,只管哭泣,再由她提前买通的人为她说话,将一切扣到容王头上。
而她只需做好一个可怜母亲的样子。
可她万没想到,卫婉仪会提出来。
她一把抱住卫婉仪,哭道,“婉仪,娘的婉仪啊,你兄长走了,娘就只剩你了。
看到你兄长这样,娘该怎么活下去啊,娘当初就该随你兄长而去……”
娘也是没有办法的呀。
卫小夫人心里头委屈。
当初,她跟时煜说,她要亲自为儿子入殓,不过就是想看看尸体是不是卫清晏。
见是个和卫清晏容貌相似的男子,猜想应是卫清晏的替身,区区一个奴才,能以护国将军的身份下葬,已是几世修来的福分。
怎配她亲自给他整理,可入殓起码要脱下脏污衣裳,换上干净寿衣的。
她若什么都不做,会让时煜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