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决了贺若敦这一意外的小插曲,李泰再出门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原本贺若敦是准备亲为李泰持辔牵马、护送他前往李穆家中,但李泰见其左臂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便着令他且先妥善处理好伤口,顺便将家事安排一下,过几天再入府听命。 尽管贺若敦这大嘴巴有点让人受不了,但对李泰来说也算是一种幸福的烦恼,如今的他早已经不是无人问津的小透明,前来投靠的时流虽然还算不上络绎不绝,但也时有发生,且含金量都不算低。 李穆家宅倒也距离不远,一行人行不多久便抵达。巷口早有几名家奴等候,待见李泰一行渐近便疾行归告主人,等到李泰策马行至门前时,早有几名子弟等候在此。 “阿耶被大行台留在台府赐飨,阿叔归邸不久正在后堂更衣,着令我等门前恭迎西河公。” 为首一个年轻人同李泰年纪差不多,体格也是一样的挺拔,眉骨高耸显得有些倔强气盛,正是李远的长子李植,如今已经任职于台府,也是在李泰之后大行台比较欣赏栽培的后进之一。 站在李植身后的,便是包括宇文泰的女婿李基在内的其他户中子弟。 别的不说,他们高平李氏一家着实是人丁兴旺,李贤三兄弟便各有任事、分工明确,下一代更有十几人之多,而且兄弟三人各当壮年,未来必然还会陆续添丁。单单这一点,便胜过了许多镇兵家。 “阿兄们看我威不威风!” 李泰还在跟李植略作寒暄,后车上李雅已经急不可耐跳下车来,挥舞着刚才在家犄角旮旯里翻找搜集到的弓杖刀柄等残破器械炫耀起来,瞧着自家兄弟们看不起这些望似有些残破的旧物,便瞪眼大声炫耀道:“你们知道这些器物哪里来的? 睁大自己的眼睛好好瞧一瞧,这些可都是从东贼晋阳宫缴获得来,整个关西只我家庄主才有,户里伯父、阿耶他们想要都难得!庄主却把这些珍物随手赏给了我,你们应该知我是多受庄主看重了吧? 我今还年少,去年未从庄主出征,但是等到下次,一定就会担任先驱前锋,要用这些刀杖亲手干掉东贼贺六浑!” 这些半大小子们都是将门子弟,对此类事情自是感兴趣的很,见到李雅的显摆顿时便围聚上来,但心里多少是有一些羡慕嫉妒,再听到他吹牛越吹越大,便有堂兄忍不住嗤笑道:“阿九又在胡说了!那东贼贺六浑早便死了,还用得着你去攻杀!” 李雅自是不忿其言,涨红着脸来向李泰求证,得到肯定回答后顿时便垂头丧气下来,只觉得一桩偌大奇功就此离自己远去了。 但是很快他便又振奋起来,招呼若干凤和柳昂一起看守住这些破旧器械,不准同族从兄弟们随意拣取,并且大声喊话道:“东贼贺六浑被我家庄主攻杀吓死,当日在阵用的就是这些器械,当中还有沾染了贺六浑同他心腹的贼血,你们谁若想要,须得拿自己珍货来换!” 一众少年们听到这话顿时都激动起来,便有人冲上来劈手抢夺,李雅、若干凤完全不是对手,胳膊短腿短的柳昂则完全被忽略。 瞧着车前不少器物被哄抢一空,且还不乏头脸挂彩者,李泰也不由得感叹这李家子弟们真是不可小觑,他们是真的敢下手啊。反倒是养在他家的差生李雅,对比起来却成了一个难得的纯良。 李雅本想奇货可居,久不回家却忘了他家风如何,以至于被人哄抢一空,自是气得哇哇大叫,一直到他老子李穆闻讯走来踢了两脚,他才瘪着嘴忍耐下来,却还搓着眼角不肯再同那些堂兄弟们亲近。 李穆一边挥手赶走那些半大小子,只留下李植、李基这两个年长知事的侄子,一边向李泰道歉一声。 孩子要是熊起来,一个都顶不住,更不要说这里整整一窝。李泰也算是明白为什么李雅这小子初到商原时,为什么会是那么一副讨人嫌的样子了。 不过家教这种东西,外人总是不好置喙,李泰登门过来也不是要教育李家兄弟如何管教儿子的,入堂之后便将今日同李弼就李穆职务调整的对话向其略作讲述。 得知李弼愿意放行,而且李泰也将要推荐自己担任后军防城大都督时,李穆自是忍不住的笑逐颜开。 虽然如此一来,他便要位居李泰之下了,但他也并没有宇文护那么强烈的荣辱心,或者说并不觉得辅佐李泰是一件多么丢脸的事情。 旧在东夏州时,许多事情他便是在配合辅佐李泰,共事起来也很愉快。如今从一个埋首案牍、不掌营事的中军文职督将转身成为一个防城大都督、军府的二把手,也实在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下席陪坐的李植听到同自己年龄相近的李泰居然已经能够插手且决定台府如此重要的人事任命,甚至连自家叔父都要顺应其命令,望向李泰的眼神中也满是惊诧与仰慕,忍不住便感叹道:“不知何时能如西河公这般从容建策立事……” 李泰转头瞧了这家伙一眼,觉得人的确是应该要有梦想,于是便笑语道:“人各有时,时来运转,旧年仓皇入关时,我也是做梦不敢想象今日之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