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陈旭刚赶来时,已经是晚上6点10分了。 他两颊微醺,许是喝了点酒。 脚步摇晃,见谁都是未语先笑,甩了甩头,依旧甩不出觥筹交错的欢快画面。 北海集团的合作对他的实验室上下是一剂强心剂。 孙雯晴的论文,不过取自于实验室核心项目「文心」的一角,就足以取得值得称道的成功了。 陈旭刚还记得酒桌上时的意气风发。 “等国家重点实验室落户,姓胡的来了也得敬酒!” 此时,他嘴里“姓胡的”正对他露出神秘的笑。 胡校长是远近闻名的老狐狸。 从不吃亏,也极少有人能占到他的便宜。 00年初震动东河市的教育贪腐大案,教育口的领导成片成片地被拉下马,东河大学都饱受牵连,进去的进去、死的死…… 胡校长却是大浪淘沙、屹立不倒的少数几人之一。 从一进门口开始,陈崔两位教授便没给对方好脸色,胡校长看在眼中,笑在心里。 “二位先喝茶,事情得一件一件聊,往后的时间还长着呢。” 崔忠识还记着实验室丢失的数据,以他对陈旭刚的了解,自然归咎在这位前师弟身上 于是冷硬地道:“我跟他没什么可聊的。” 陈旭刚不怒反笑:“崔忠识,以后你也没机会、没资格跟我讲话!” “好了好了,都是东河的一份子,不要自家人打自家人。”胡校长充当老好人,笑呵呵地劝道。 何主任目光微动,默默旁观。 魏昆和刘玉璞坐在何主任左侧,像是透明人般不参合乱局。 办公室里忽然片刻奇怪寂静。 陈旭刚酒意上头,也是借酒耍疯,他拍了拍桌子,率先发难道: “胡校长!您可得为我们评评理,何主任一句话就把我学生的省奖送评给撤了,到现在也没说出个一二五六,我替学生都感到不服气!” “找你来自然是一起讲讲道理。先不提这个——” 胡校长抿了口茶,悠悠道:“那封校意见处的匿名信,陈教授你见了么?” “匿名信?” 陈旭刚忽然酒醒半晌,没想到胡校长会突然说这事,他观察着胡校长和何主任的表情,迟疑地道: “我自然是……见到了。很多学校的教授和领导应该也看到了吧?不止我一个……” “读了吗?有什么想法?” “非常蹊跷,我先表明态度,我不怀疑那封信的真实性。不过我个人虽然跟崔教授关系不好,但总归曾是于院长门下的学生。我恨他是恨他,不至于做出这种偷数据、揭人短的下作之事——” “你少提于院长的事!错了就是错了,无论是谁!陈旭刚,你脱不了干系!为什么苏师妹在那以后就突然出国?她知道了什么?你又在帮她瞒着什么?我警告你,别拿这事来威胁我!” 崔忠识激动愤怒的模样像是一只发狂的老虎。 显然,当初于满堂、苏婧雅和他与陈旭刚之间的“那件错事”,也是他一辈子走不出的心结。 与似乎是心虚的崔忠识相比,陈旭刚就显得平静多了。 他已经判断出,崔师兄依旧是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他甚至怀疑苏婧雅,所以永远都不会、也不该知道真相了。 陈旭刚松了松领带,内心淡淡一笑。 胡校长突然道: “匿名信附带的数据又没指名道姓,信上只是提到了项目的缺陷和延误。我记得,信息院做人工智能方向的,不只是崔教授一个人吧?” 陈旭刚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故意没在信中具体提及崔忠识,就是怕惹火上身。人工智能的数据特征大差不差,不讨论核心源码,表现都差不太多,所以光从信的内容很难分辨出到底是从哪个实验室泄漏的。 这其实就变成了一个二选一的问题。 但陈旭刚可以帮忙作排除法。 他自信地笑了笑道:“只要是从事相关研究的专家,都能从匿名信判断出提及缺陷和延误的内容应该是对的。所以关键问题还要回归到何主任身上。我倒是要问问何主任,我学生孙雯晴背靠我的实验室做出来的成果,怎么就配不上一个省奖送评的名额了?” 话里所指,让崔教授的脸色更黑了。 旁边,何主任像是不愿得罪人。 这小老头捧着啤酒肚,道:“送评又不是一定能评得上,优中选优嘛。” 陈旭刚掷地有声,如同一语双关。 “我怎么就配不上这个‘优中之优’了?” 何主任早就极讨厌陈旭刚的傲慢作风,他根本不在乎省奖和重点实验室花落谁家,他在乎的是等胡校长年后退了,自己接任职位后该如何掌管东河大学局面的问题。 信息学院院长邵军是坚定的保崔派,至于法学院、物流工程学院、数学院等等对信息学院的内斗不感兴趣,谁赢帮谁。 何主任也拿不定谁会赢。 但不妨碍他借着魏昆这把刀,敲打敲打陈旭刚的心思。 何主任掏出那份文件袋,丢在陈旭刚面前,道:“经过研究,我们认为魏同学的项目更符合送评资质。” 陈旭刚目光一怔,转头盯住沙发上看戏的魏昆,看了足足数秒。 魏昆似早有预料地还以开朗的笑。 刘玉璞嘴角微微上扬,她早就从王嘉婕口中得知了魏昆的计划——“陈旭刚会被自己活生生吓死的”。 他们不需要动手,那反倒落了下层。 真正的猎手,往往会耐心地等待且注视着猎物亲手自缢而亡的精彩画面。 这也是刘玉璞最欣赏魏昆的地方。 他绝不是那种目光清澈且愚蠢的普通大学生。他很聪明,有手段,又懂得利用局势,最关键的是能全身而退,将自己抽身而出。 胡校长、何主任、甚至包括陈旭刚自己,在不知不觉间都变成了替魏昆绞死猎物的那根绳索! 陈旭刚不耐地打开了文件袋。 才扫了数眼,目光一怔,手心发软,